咣当一声,奉书忍不住站起来,带翻了面前的筷子。是他!
李恒的长子,如今应该是袭替了李恒的管军万户。江西宣慰司事,正是品阶相当的官职。
她还见过他,当年在惠州,李恒与李世安一起拜访过文璧。她模模糊糊地记得李世安的年龄相貌,那时候他是个寻常青年公子的模样——用现在自己的阅历来看,言谈举止远没有其父那样成熟老练,而是带着些年轻人特有的骄气。
似乎李恒还有意给他俩栓亲呢。
她怎么没想到,李恒得到那份西夏传国医书,既然视若珍宝,怎么会不留副本?若是副本在李世安手里,再拿来救她的命,便是易如反掌之事。然而是谁把自己的病情告诉李世安,又讨到了他这份人情?
文璧也没料到她这么大反应,赶紧让她坐下来,让人给她换上一双新筷子。
“你还记得他?人家现在也是父母官啦,政绩也还不错。李恒最后几年一直在培养他……”
文璧还说了什么,奉书只听进去三四分。满脑子只有一件想不通的事。李世安救了自己?救了他的杀父仇人?
又或者,他并不知道李恒是她杀的?即便如此,为什么又要帮助一个几乎素不相识的姑娘?
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她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碗里的菜,一大口一大口的塞,又马上想起来这样不太礼貌,赶紧换成小口小口的,袖子遮着嘴,抿了一口汤。
饭毕,丫环们撤了残菜,端上一盏盏新茶。
奉书再忍不住,终于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他有没有说,给我药方,救我的命,让我拿什么换?”
肯定是有代价的。她才不相信李恒的儿子会是毫不利己、专门助人的活佛。
文璧一怔,摇摇头,“他什么都没说啊,当时你在南昌,在他府上待了几日,从鬼门关里回来,他就差人把你送到我这里来,嘱咐好好养着,什么都没讨要啊。我是在那时才知道你还活着……虽然你那时候跟死了也差不多……”说着说着,神色已经黯然。
奉书头脑又是一懵。自己在李世安府上待过?然后才被送来临江路二叔这里?
心里似乎已经有答案了。她拉住文璧衣袖,小声问:“二叔,求求你告诉我,他在哪儿?把我送到李世安府上的那个人,他在哪儿?
文璧垂眼看她,摇摇头,拂袖便走。
奉书扑通一声跪下,拉着他衣角,眼中泪光莹然,哽咽着问:“你告诉我,你肯定知道,对不对?求求你,我只是想知道……他、他还活着吗?他拿什么换了我一命?”
文璧轻轻一甩,没甩脱,回过头来,看了她许久,才说:“你起来说话,别伤着身子。”
奉书哪肯起来,倔强地仰头看他,鼻翼一抽一抽的,像极了当年那个为父亲而黯然神伤的小女孩。
文璧长叹一口气,说:“有些事,还是别多想的好。我不告诉你,也是为你好,免得你一时冲动,做下什么事来,让人家的一片情义打了水漂。”
奉书眼泪扑棱棱落到地上,呜咽着道:“必须告诉我!他是我丈夫!”
“你没有丈夫。”文璧淡淡说完这一句,让两个丫环把她扶起来,掏出帕子,亲手给她擦了擦眼泪,一字一字地告诉她:“你是我未出阁的文家小姐,眼下由我监护。不许再给我胡言乱语,免得损了自己声誉。”
奉书脑子里嗡的一声,只想向他大嚷大叫,告诉他他全错了。可终究有那么一点点自制力,牙齿几乎咬碎了,脸色苍白,往后缩了缩,控制着情绪,轻声说:“好,我累了,侄女告退。”
回到自己的房间,就一头倒在床上,几乎晕过去。爬起来,才觉出小腹沉甸甸的坠痛。她太熟悉那感觉,知道是不方便的日子要来了,赶紧让几个小丫环烧姜水,向管家讨要红糖,准备各种需要的东西。
过去几个月,由于身体孱弱,气血两虚,弄得生理上也几乎停滞了。她倒不在乎。一向讨厌这些拉拉杂杂的日子,觉得邋遢,觉得不干净。可眼下老朋友重新碰面,反倒有些欣喜的感觉。是不是说明自己在一点点恢复健康?
是不是说明,有些事,要重新开始靠自己了?
她努力咽下热辣辣的红糖姜水,心里面莫名其妙的,却想起了第一次喝这姜水的时候。第一次流血,弄得惊天动地,自己的那副狼狈样。让杜浒一眼不落的看去了。哪个姑娘能有这种羞答答经历?她扑哧一笑。是不是从那时起,他就注定要为她负责,做她的丈夫了?
而眼下,他把她丢下,不想担这个责任了?
奉书慢慢梳理着这几天的所见所闻,还是有不少未解的谜团。二叔不肯说,但也许她能自己推敲出来。
这时一个小厮敲门,问小姐有没有空,给散木辟大人——也就是李世安——写信感谢。
奉书咬着嘴唇,装作无意间问:“这几次三番催着我写东西,是文大人的意思,还是李大人的意思?”
那小厮张口结舌,说不出来。
奉书叫人拿来笔墨,心不在焉地下笔写了几个字,脑子里还在飞速地思考:“如果是二叔的意思,他为什么那么着急向李世安通报我的身体状况?如果是李世安的意思,他怎么会这么关心我,一定要我写信告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