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医生办公室，他看了看我，然后说道：“你爸爸，比较严重。”
我点头说道：“我知道，我也是学医的，你可以直白的和我说。”
医生惊讶了一下，说道：“那好，那我就直接和你说了，你爸高空摔落，内脏受损，还有肋骨断裂，更严重的是他的脊椎断裂，中枢神经受到损伤。”
医生拿出了光片给我看：“目前只能说是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他需要住进重症加强护理病房。”
即是我们平时俗称的ICU。
他问我道：“你父亲是跟着工程队是吗。”
我说道：“不是工程队，只是一个认识的邻居熟人带的一个只有几个人十几个人的小建筑团队。”
他说道：“你妈妈说是包工头包了一辆车送他来了这里，他人也没来。”
我说道：“是。”
他说道：“跟着这个工程队，有保险吗？”
这野马施工队，哪里来的保险呢。
我说道：“没有。”
他说道：“如果他要活下去必须做手术，那接下来的治疗费用，护理费用，相当的昂贵，如果不能让那工程队垫付，你们家要做好垫付的心理准备。”
那ICU病房，在医院所有的病区中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存在，所收治的病人大多病情危重，病房与外界隔绝，是离死亡最近也是离重生最近的地方，一墙之隔，即是生死，它更出名的一点，是高价。
一天收费少则几千，乃至上万，几万。
普通人的工资难以支撑一天，很多难以承受亲人生命垂危之痛将亲人送进ICU，却又因承受不起ICU治疗费用之重而选择放弃。
ICU的医疗器械硬件，药品，治疗手段用的都是最好的，这些往往无法获得医保的报销。
当时还在读大学时我们学校的附属医院也有ICU，我就见过一对夫妻，孩子喝奶被呛到，发现时已经生命垂危，送进ICU后靠呼吸机维持生命后来救了回来，前后花费了近五十万，两夫妻本身两家人都是务农，为了救孩子把老家宅基地全部都卖了。
垫付，那我要垫付多少？
可是说是垫付，假如那包工头不现身跑路了，或者是没钱给我们，那还不是我们一家人自己扛？
我小心翼翼问道：“我父亲这样，要救他的命大概要花多少钱。”
医生说道：“我不敢保证一定能救回他的命，但是如果不做手术他肯定是活不了。”
我说道：“你可以给我一个大概的数额吗？”
他说道：“你先准备个五六十万。”
他也是很小心的跟我说了这句话。
我一听，倒吸一口凉气，五六十万，让我们家去哪儿找？
为了供我们两兄妹读书，家里家徒四壁欠债累累，那老家几亩地又能卖几个钱？那老宅破屋宅地几千块钱恐怕都没人要。
我手中也才区区几万块，相差甚远。
再者这说的是先准备个五六十万，不知道后面还需要多少钱。
医生给的建议就是找包工头垫付，跟的这工程队出了问题，那包工头应当赔偿医疗等费用，如果包工头不肯，就报警，事故科会按过错大小定则，这是这我们哪等得起。
目前只能先垫付救人，包工头不赔偿，再去向法院起诉要求对方索赔。
出来后我找我妈，多方联系后得知包工头已经跑路，他自己为了要儿子，三个女儿一个小儿子，大的十三岁小的四岁多，家里也没什么钱，自己之前跟人盖房子，后来自己出来和老婆两人拉着个小队伍单干，没想到没干多久就出了这事，他直接就带着老婆和小儿子跑路，留下了家里三个女儿和一个奶奶相依为命。
现在的情况是即使我们报警定则，过后起诉要包工头索赔，他一样也没钱赔，也不可能赔，如果赔的话他就不会跑。
这医疗费，需要我们家自己出。
晚上，父亲已经醒来，知道了情况后，求着我和母亲放弃治疗。
他是一个木讷但是十分坚强的人，哪怕是到了这个时候，在他脸上我没看到他悲哀的样子，眼睛中也没有看到一滴的泪水。
他虚弱的断断续续对我说，原本想着做点事多挣点钱还钱，没想到出了这个事，害了一家人。人早死晚死都是会死，反正治好了也基本是个废人，把全家人都拖累。死之前能见我一面，再见自己女儿一面，两个孩子都那么优秀，一个已经进了单位，一个成绩那么好都那么懂事，将来也一定是个人才，他这一辈子省吃俭用吃过的苦，全值了。
他说在他走之后，把他埋在爷爷跟奶奶的墓旁边，之后让我把母亲接过来，不要让母亲一个人住在村里，让我早点娶妻生子，有了孙儿母亲也许就不会那么难过，也不会那么想她，嘱咐我一定不能娶那些好吃懒做不孝顺的坏女人，要娶会做事孝顺的好女人，难看不要紧家里穷也不要紧，最重要是孝顺，自打从爷爷那一代开始，我们家就是穷人的命，普普通通就好，不要妄想娶到有钱好看的女人，两夫妻要好好把你妈妈照顾到老。家里欠的钱我和你妈是想着要一起还完，不能把债留给你们兄妹，后来越借越多，还好有你和你妹妹的帮助，我走后，将来只能靠你自己和你妈妈了，你妹妹你要照顾好她找到工作后，你去跟我说。
接着他看看我妈说，他走后，如果我妈想找个人就让她找，我不许给拦着，她要帮我带孩子也好，不帮带孩子也好，那都是她的选择，他们夫妻两的责任就是把我们两兄妹带大，至于孙辈那就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了。
父亲越说越累越唠叨，我让他不要再说，他生怕自己顶不住一下子就过去，坚持着一定要把话说完。
我妈早已哭得死去活来成个泪人。
我的眼泪就要喷涌而出之时，想到欧阳木兰和我说的那些，我强咽了回去，说道：“爸，你不要再说了，你休息一下。我们家之前已经欠了几十万，我们现在再欠几十万又怎么样？一家人最重要的是健健康康的在一起，你走了我们一家人就缺了一块，还怎么能幸福？你难道就这么放弃自己吗。相信我，我会救得了你。”
我妈也安慰他：“孩子长大了，他有他的方法，你别那么操心。”
我对父亲说道：“之前欠下的钱，我们还着，这次我去借钱，我来还，要是你还能干活，你愿意帮我还也行，不帮我也行，都随你。我只要你活着。”
他的眼泪绷不住了，流了出来。
拉着母亲到了门外，我对母亲说我会想办法借钱，让她好好看好父亲，不让他乱想，担心他干一些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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