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和差不多把这条街上所有的糖都买了一遍。
“赌坊在哪儿啊?”宜和走得有点累了, 开始后悔不该想着多逛逛,就把马车留给了津哥哥。
陈山海道:“就在前面, 过一道桥就是了。”
长街的尽头果然有一座桥。
不知是不是天晚了的缘故,桥上颇为冷清,一个行人都没有。
而且一桥所隔的两岸,桥这边的街道是灯火通明,十分热闹,桥对面却是影影幢幢,虽然也有灯光,但总觉得那光好像很快就会被黑暗吞灭了似的。
如果是一个普通的京城小姑娘, 入夜之后是不敢随便踏过这座桥的。
因为从很小的时候起,大人就会告诫她,桥的那头是三教六流之地,什么样的人都有,带刀的江湖客、被通缉的逃犯、伺机对人下手的小偷、拦路抢劫的恶棍……只要是你想得出来的、所有吓人的东西,这里都可以找到。
但宜和不是,所以宜和只觉得:哎, 这里很不一样啊。
跟高轩恢宏的皇宫不一样, 跟权贵云集的寿康坊不一样,跟熙熙攘攘的西市不一样, 跟明丽繁华的北里也不一样……总之十分新鲜, 而新鲜便等于有趣。
她开开心心地踏上了桥,还招呼陈山海等人:“你们快点啊!”
桥对面那片让京城百姓闻风丧胆、连捕快们都不愿意踏入的地方, 就是陈山海的家。
当然他完全不觉得他的家有什么不好。
这里弱肉强食, 所以他才会越来越强。
这里一切凭实力说话, 所以没人会玩那些虚的。
这里所有人都是凭本事挣钱, 挣到了就是能耐, 挣不到就得饿着。
多么天经地义,全是金科玉律。
但百姓们的审美能力有限,看到这座桥就跟看到阴间的奈何桥似的,没事绝不会往上走,就算不得不走上来,脸也哭丧得好像马上就要去见阎王。
陈山海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有人这么欢快地跑上这座桥了,尤其还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她提着那蓬松的裙摆,轻盈得好像随时会飞起来直奔月宫去一般,真是赏心悦目。
于是他也露出了笑容,长腿在几个迈步之间就追了上去。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觉得什么地方好像有点不对劲。
这一带是他的家,他的窝,他为之流血奋斗的地方,每一块瓦片每一砖头他都十分熟悉,但此时突然有了一丝不寻常——
蓦地,他发现了,桥对面的一角屋檐下有一块突起的黑影。
“保护公主!”他大吼一声,手按向了刀柄。
在他开口的同一时间,一道黑影从桥对面的屋檐底下飞掠而出,瞬息便到了眼前,他的刀还不及拔出,胸口猛然受到一记重击,鲜血狂喷而出。
而他的刀只拔出了半截。
快,太快了。
他只见过一个人这么个快法。
曾经在徐广私宅出手相助的那个黑衣人!
眼看黑衣人再次扬起了手中的兵器,陈山海挣扎着起身,试图挡在宜和面前。
这样的厉害的杀手绝不可能是来刺杀他这个羽林卫校尉的,他的目标一定是宜和!
“公主……快……走……”
那股力道尚在他的体内无法化解,经脉紊乱,一开口血便往外涌。
一只柔软白皙的小手抓住了他的刀柄,“呛啷”一声拔了出来,宜和双手握住刀柄,发出一声清亮的大喝,像是雏鸟破壳的第一声鸣叫,然后向着黑衣人砍下去。
短兵相接。
黑衣的飘然而退,身影仿佛融入黑暗中。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队伍后面的羽林卫这才冲上来,宜和站在桥上,严肃地看向陈山海:“那个人能把你打趴下,是不是很厉害?”
陈山海怔怔地点头。虽然这一点死都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事实,就算不用偷袭,真过起招来,他估计也撑不了多久。
“我能把他打跑,我是不是更厉害?”宜和的眉眼已经快要压不住眸子里的狂喜。
陈山海真的不想点头,但事实依然是事实。
“哈哈哈哈!”一弯月牙悬在天空,宜和在月下放声大笑,“我就知道,我果然是个天才!”
陈山海含了满满一口血,恨恨地昏了过去。
*
陈山海告假养伤。
伤得不算重,正如阿摩所说,血不归经,吐啊吐啊吐啊,就好了。
伤养得差不多了,陈山海还是没有回去当值的打算。
看着老大在大白天手脚摊开睡成一个大字,阿刀和兄弟们都十分忧心。要知道老大从来就是精力无限,好像永远不知道什么是累。
“看来真是不好了。”大家聚在窗下议论,“要不要给老大治一口棺材,给他冲一冲?”
“滚你妈的蛋!”陈山海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出来,同时还砸了一只茶杯出来。
大家缩头躲过,脸上都掠过一丝放松的神色:唔,老大骂人的声音还是这么洪亮,看来棺材还能等个几十年再送。
“可为什么伤已经养好了,老大却不入宫呢?”
“就是啊,扣这么多天月俸不心疼吗?”
“你们说,老大会不会是担心自己受了伤,在公主面前失了面子?”
大家纷纷点头。
确实,受伤事小,掉面子事大。
陈山海在里头听了个清清楚楚,气得内伤差点儿又要发作,他大吼一声:“再不滚,老子把你的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外面的臭小子们顿时作鸟兽散,脚步声一窝蜂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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