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雅阁一场聚会,恰是几位恰卖掉了南海券的商贾,眼睁睁看着这几天南海券的价格像风筝一样往天上飞,不由得痛心疾首。原先因公主殿下出面原价收购南海券,趁机脱手成功的庆幸和一点点感激,全都化作后悔和愤恨。觥筹交错后,酒意上涌,说着说着便发作了。
“老贺,这事儿也不能瞎猜,说不定人家也不知。”有人好心劝解道。
“不知道?才怪!”那老贺愤愤地一拍桌子,“青天白日,当天下人是傻子吗?”
“可惜!可恼!可恨呐!”另有人长叹一声道,“唉,有什么办法?满饮此杯,聊以解忧。”
“那可不一定!”那老贺压低声音道,“赵元直利欲熏心,公主仗势欺人,这夫妇以为别人都怕他们,但是,犯了众怒,也不是那么好脱身的。我们听说,好些受损失的人准备向州学联名请愿,彻查这件事,扬州府要事装聋作哑的话,就上鄂州告御状,闹到大理寺刑部去!”他愤恨地“呸”了一声,骂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么多银钱,是这么好坑的吗?”
“真的?”有人惊讶道,“武昌侯有文有武,他们也敢惹?”
“当然是真的!众怒难犯!”
“朝廷主持公道,难道他夫妇连朝廷都不放在眼里?!”
“对,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朝廷不主持公道,咱们要这个朝廷干什么?”
隔壁雅阁中响起一片嘈杂的附和声,燕月溪和唐钱塘交换了眼色,目光都有些惊讶。
商人联名状告宋帝唯一的同胞妹妹,吴国长公主,驸马,武昌侯赵行德?
这些商人利令智昏,难道脑子坏掉了吗?燕月溪摇头叹了口气。“哪儿都有疯子。”唐钱塘叹道,心中少了些遗憾,多了一分庆幸,宋国官绅一体,特别是在东南一带,士绅都经商牟利。若是唐钱塘真趁着南海股券大跌吃进多数南海券,只怕抵挡不住这些恼羞成怒的士绅的压力,被迫把好处吐出去大半。现在还好,就算天塌下来,自有吴国长公主顶着。
............
扬州,吴楚园,庭园幽深雅致。
此处本是扬州府为吴国长公主准备的宅邸,公主大部分时候都住在瓜洲度,这座扬州的公主府,便改建成为博物园后,成了有名的胜景之一。一栋栋精巧的亭台楼阁间,花树掩映,小桥流水,鹅卵石小路曲径通幽,不时有游人仕女经过,对着池塘中色彩斑斓的金鱼指点指点。岸边,杨柳枝条随风摆动,柳枝轻拂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
就柳岸旁边,一座小亭临水而立。
亭子四周分散着几个护卫,亭中石桌上搁着小炉,炉上是红泥茶壶。
亭中坐着一个女子,一个中年文士。
二人隔着石桌相对而坐,却让人一望便知并非夫妇。那中年文士说话的神气,甚至有些恭恭敬敬。而女子一边听,一边夹了块炭放到炉子底下,水壶流嘴喷出阵阵蒸汽,女子牵着衣袖,正待取壶点茶,那中年文士抢在前面,执壶将汤茶点好,再分入盏中。中年文士是茶道的高手,只见水壶倾斜,一道飞流直下,龙凤团茶的茶粉随激流起舞,水沫沿着兔毫盏的边沿旋转,聚而不散,茶道称之为咬盏,片刻后,水沫散去,纯白色的茶水散发袅袅清香。
“殿下的决定,果真不变了吗?”苏同甫看着赵环,从心里有些敬服这个女人。
“有什么好变的。”赵环看着水面上拂动的柳丝,轻声道,“若赵将军在此,也会这么做。”
“具体的琐事,便交给在下来办好了。”苏同甫叹道,“殿下用心良苦,那些小人除了羞死之外,再无二话可说了。”他端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正当扬州满城风雨之时,赵环銮驾到了吴楚园,请苏同甫过府商议南海券善后之事。广州大捷后,南海券比赵环购买价钱时涨了两倍还不止,而且价格节节攀升,人人惜售,舍不得现在就将手里的股券售出,有心参与的人只能干看着,或者出更高的价格求购。
赵环找苏同甫商量,她思虑良久,觉得此事善后有两个办法,一是将南海券以原价退还给卖主,二是以市价卖出南海券,再以所得银钱建立义庄、善堂,苏同甫劝赵环道,买卖自愿,禁止反悔是证信堂交易的根本,动摇不得,若为了此次南海券风波,商人一闹腾,赵环便原价退还了股券,将来人人效法,证信堂就开不下去了。所以,苏同甫觉得第一条善后的路子绝不可行。若赵环有心,可以尝试第二条行善积德的路子。
“殿下的南海券数额巨大,”苏同甫喝了口茶,沉吟道,“如果一下子全部卖出,只怕会冲击市面,又是一番波折。所以,只能慢慢地转手卖出。在这之前,为了平息物议,殿下可以先建一个义庄,将此次盈余股券放到义庄中经营,这些股券便如同义田一样,每过一段时间从中取得的收入,再用来行善积德。因为这笔财富的数额巨大,若经营得好,就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啊。”
这一笔巨额的财富拿出来,为世人驱逐穷困、疾病、愚昧,苏同甫当是乐观其成。
然而,他内心还是有些惭愧。吴国长公主在南海券价钱暴跌时,倾其所有为南海券托市,对证信堂是雪中送炭般的恩典。他这一生从不以言利为耻,长公主既然冒了绝大的风险,事后享用巨额的收益,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外面那些蜚语物议,只要朝廷邸报司全力压制用心,未必能翻出什么大浪来。朝廷邸报司压制蜚语的本事,赵环或许不清楚,苏同甫却是心知肚明。然而,民间非议武昌侯和吴国长公主,朝廷邸报司方面却一直没有什么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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