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天上的闷雷已经响了一个晚上,但雨还没落下来。平原上的云层越压越低,雷声与铁桶的炮声交织在一起,令不少契丹人心生恐惧,在帐篷中伏地祈祷长生天保佑。旷野中,耶律大石猛抽了坐骑一鞭子,随行骑将簇拥着皇帝飞奔上一处小丘,举目望去,只见空旷的原野上布满了辽宋士卒和战马的尸体。两里外便是宋军大营,一队队人马就在契丹拦子马的眼皮子底下整队,只要天际露出鱼肚白,大队宋军就会出营邀战。辽军与宋军已整整鏖战三天之久,很多人有些精疲力竭,但这场战役还要继续下去。
“铁哥走到哪里了,区区百里之距,他怎么还没到?”
耶律大石脸色如铁,皱眉望着远处乱哄哄列阵的宋军。西京军原先如鼠辈一般畏畏缩缩,耶律大石原以为只需威慑就可以令曹迪不敢轻举妄动,可是岳飞所部突然如同疯狗一样突入了战场,西京军也随后掺合了进来。一目了然,西京兵的军纪远不如镇国军。然而,西京军毕竟是宋朝四大行营之一,人马众多,兵甲犀利。倾力相战之下,数万辽国精兵竟然难以招架。耶律大石一边利用骑兵的优势,与宋军反复争夺铁桶炮垒,一边传令耶律铁哥带精骑抄袭宋军后路。耶律铁哥所率的数万精骑与耶律大石的御账相距不过百里,若是马不停蹄,一天足矣。然而,一天一夜过去了,耶律铁哥的人马还没有到。
“陛下,北院大人快马传来消息,赵行德所部突然拔营南下,似乎想要和曹迪、岳飞合流会战,为确保御营的后路,北院大人正都督各部人马,全力阻止赵行德所部人马行动。”
“又是赵行德?”耶律燕山不耐烦地听着,猛然大喝道:“陛下,让我再带兵冲阵,杀光这些南蛮。”他额头上缠着白绢渗出丝丝血迹,那是昨天冲阵时被一颗铁弹子擦伤的。南蛮恶毒地在铁弹里掺了铅,一夜工夫,伤口仍没愈合,反而有发烧化脓的迹象。
“燕山要先养伤。”耶律大石摇了摇头,沉吟未决,抬头望着天空中如墨的乌云。
突然,一道闪电从低垂的乌云中刺了下来,仿佛一柄巨大的光剑要把大地劈开,闪电一个接着一个,“轰轰——”“轰隆隆——”“噼里啪啦——”的雷声如连珠一般,紧接着,大雨如瓢泼一般下了下来。这场豪雨的来势极大,伴随着狂风大作,辽宋两军大营都乱成一片,军卒们纷纷走避。刚刚出营列阵的西京军乱哄哄的退了回去,旁边另有几个镇国军营队方阵似乎没得到军令,仍笔直地立在狂风大雨之中,竟丝毫不为所动。
远处的闪电一个接着一个,令人心惊胆战,大雨滂沱而下,皇帝仍立马山丘瞭望,诸辽国重臣也不敢走避。“回去吧,”耶律大石皱眉道,“让勇士们休息几个时辰也好。”诸大臣这才如蒙大赦一般簇拥着皇帝,狼狈不堪地返回御营。
数十里外,厚厚的云层垂地,雷声隐隐。不知因为雷鸣还是马蹄声,地面在微微震动。
在无数契丹骑兵的围困中,数万宋军士卒结阵向南。空旷的原野上,数十个营方阵宛如棋格错落,交替向前。每一营到达指定位置后,立刻插下鹿角做固守之势,落在后面的营队随即拔出鹿角,通过前方营和营之间的空隙整队向前,超过最前方的方阵后,随着军官大声号令,军卒们再度插下鹿角。
不断有大胆的契丹骑兵靠近宋军阵势,历经多日的鏖战,双方都摸透了对方的底细。契丹骑兵恪守着“成列不战”的规矩,驰马到距离宋军三四十步外,一边高声恐吓,一边放箭骚扰,期望以最小的损失延缓宋军前进。与此同时,宋军方阵不时响起“砰砰”“轰轰”的排铳之声,一阵阵青烟腾起,有些骑兵被铳击落马,其余骑兵如受惊的兔子一样扬鞭远遁,然而,隔不了多时,又极为嚣张大笑着打马而回。因为骑兵的骚扰,宋军虽然没吃什么大亏,但行军的速度也变得十分缓慢。
“大帅,暴雨将至了,”欧阳善秉道,“要不要扎营避雨?”
“军中连帐篷都没有,”罗闲十笑道,“一人就一块毡毯,避什么雨?”陆明宇、邓元觉等将点了点头。为了减少辎重而不带帐篷,将士们颇有怨言,但赵行德身为主帅也是如此,这些日子来,宋军也习惯了餐风露宿的行军生活了。
在河南平原上,辽军的坚壁清野做得极为彻底,如果没有后面的粮草输送,赵行德所部仍然不能在一地停留太长时间。而且,短短数日,举兵前来投效的义军骤然增多,繁县的军需顿显紧张。宋军前后面皆有大队契丹骑兵,辽军拦子马四出,凭借骑兵的优势,几乎完全割断了赵行德所部和其它宋军之间的联系。曹迪、岳飞与耶律大石会战的消息,赵行德整整迟了一天一夜才从契丹俘虏口中得知,他当即下令,留下三千火铳手防守繁县,数万人马整队向南,争取和岳飞、曹迪配合,从北面威胁耶律大石的御账。
“各部坚持,再往前行,契丹骑兵虽然来去如风,但我们攻其必救,他们就不得不在此与我们相持消耗,”赵行德的脸明显凹下去一截,粗短的胡须宛如贫瘠土地上的野草。他喉咙沙哑道,“我军固然疲累已极,但契丹骑兵也是一样的。大雨不利于骑兵,咱们火铳雨天不行,但辽狗也够呛,对付弯刀骑矛,咱们还有大斧和枪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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