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海说,如果银矿在夏国国内,倒还好了,只要把银矿的开采权拿出去竞买,就能稳稳得到一大笔现钱,但现在矿又不在夏国境内。到那时候,夏国的其他富商巨贾,也很难说不会参合进来。从前在其他国度,就有夏国商贾为矿藏的开采权而自相争斗,反而便宜了番邦夷人的恶劣先例。
“李四海的担忧不无道理。”赵行德沉吟道,“商贾们太厉害了。”他把帛书放到烛火上,自从书信暴露身份后,他在处理这些机密信函上,格外多了小心。赵行德眼看它化成一缕青烟,却想起后世的富商巨贾,同样因某些生意而自相倾轧,以至于外人得益的往事,他叹了口气。念及此处,心头忽然一动,想起从前模模糊糊所知的一个处置,他心头斟酌数遍,觉得颇为可行。
“东瀛银山,商贾争抢势所难免。此事牵涉方面众多,按我朝自守市易律,朝廷也不能多加干涉。为免使夷人从中得利,不妨依竞买国内矿藏开采权之成法,竞卖国外此类生意的特许权。不管矿藏位置何处,归属于谁,一旦某个夏国商行竞买到了矿藏的特许权,那么其他夏国商行便不能在国外与之竞争。拥有特许权的夏国商行可以自行开采矿山,也可以联合其他夏国商行,甚至可以加以转让。如此一来,就避免了夏国商行在番邦自相竞争,使他国人得利。夏国商行因内斗而额外付出的这笔竞买的银钱,终归还是夏国人得益。至于发现域外矿藏者的好处,也在这笔竞买钱里,和朝廷五五分账。在番邦毕竟是强者为尊,不可能保护普通发现人的利益。唯有势大力雄者才能压服地头蛇,为夏国争夺到最大的利益。”
赵行德心中所想,当即提起笔墨,在一张白纸上洋洋洒洒书写起来。他将书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暗忖道:“东瀛向来盛产金银,熟悉这条海路的也不止东木行一家,银矿开采特许竞买必然十分激烈。只东木行一家参与的话,恐怕财力还不足,如果有必要,由牙角行、东木行、淳于铁厂和高昌行联合起来竞买,方有几分把握。东瀛国向来穷兵黩武,官府视财如命。商行就算买下这银矿的特许权,排除了其它夏国商人的竞争,自己没有相当的实力,也难以压服这地头蛇。”
他把信写好后,随手交给石景魁,笑道:“赵某欲为护国府进一开源之策,景魁也参详参详。”石景魁是行军司马,这一路同行,赵行德发现他对朝政也颇多见地。此事关重大,赵行德便听听他的看法。
石景魁接过密信,从头看下来,一看开头赵行德提及银山之事,便吃了一惊,暗道:“这里面牵涉多少银钱,赵将军坦然相告,足见推心置腹了。”他心头一热,往下读下去,眼中光芒越来越盛,渐渐由惊异化为敬佩。他看到最后,方才把书信叠起,叹道:“朝廷若早行此策,何用等到近年才收服大理,单我们蜀国早就足以制服南蛮了。”
蜀中的商贾行走于大理、交趾、占城、真腊等国,这些藩国势力得了蜀国的货物,对蜀中商贾却多是利用的心态,垄断着诸如当地的矿坑、宝石等特产待价而沽。蜀商却常常竞争减损价钱,平白让当地的土王生番得了好处。蜀国朝廷却困于自守市易律,无法加以干涉。如果依赵行德对朝廷所进之策,蜀中商贾自然合为一体,蜀国在南蛮贸易里得到的好处也要大得多。
“可是,”石景魁迟疑道,“我朝的律令,管得到别国的事情吗?”
“虽然管不到别国生意和矿藏,”赵行德低声道,“但是管得到我们夏国的人,不至于自相残杀,这就够了。”
“那如果起初竞买到特许权的商行,最后无力开发这个矿藏怎么办?他做不了,我朝其他商行又不能去做,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外人。”石景魁又质疑道。沙场上没有不败的将军,商场上的起起伏伏也是寻常。若是某个夏国商行竞买下了特许权,但却因为经营不善无法把它实现,确实是个问题。
“这样的话,”赵行德思索道,“商行也会把特许权卖出去,变成一笔实实在在的好处。捧着金饭碗饿死的事情,正常的商人应该都不会做吧。唯一可虑的是,外国商行借此机会,在我朝买下特许权,排斥我们的商行。所以定要定下规矩,这特许权只能给我朝的商行,排斥他国商行参加竞买,特许权立刻无效。”
石景魁点头称许,二人商议了一会之后,赵行德才又提起笔,正式给大将军府和丞相府写奏折。然后又给李四海写了一封信,将奏折附在后面,连同书信一起发给李四海,如果他没有异议的话,则用两人的名义一起上呈。
“将军深谋远虑,”石景魁喜道,“国家多了一笔财源,柳丞相定会十分高兴。”
赵行德点点头,笑道:“这也有石司马的一份心血。”将书信交给了石景魁,让他明天一早交给军情司的鸽驿。李四海行事倒是滴水不漏,他用军情司的鸽驿和赵行德联络,固然有些不合常制,显得假公济私,但此事重大,他也避免了更大的嫌疑。赵行德体察到他的意图,是故也通过军情司的鸽驿回信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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