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老六白发苍苍,他看着一拨又一拨百姓被蔑尔勃骑兵驱赶上去送死,脸色越来越白,腿软得厉害,心咚咚咚跳得厉害。越怕的事情,反而来得越快,一个面目狰狞地蛮子很快骑马到了面前,挥动弯刀作势,虽然言语不通,这些百姓也明白,是上去送死的时候了。蔑尔勃骑兵不过一千多骑,却驱赶了万余百姓。在这鹰岩寨前,已经有四五千人送命了。百姓们害怕的厉害,但在蔑尔勃骑兵的威吓下,偏偏无人敢逃走。
“快点,你等上前——”签军宋权、王仲趾高气扬地喝道,“磨磨蹭蹭,小心鞭子”。他二人因为通宵一些漠北蛮话,被挑选出来跟随蔑尔勃骑兵南下。虽然从前两人的境遇和这些寰州百姓差不多,但现在却俨然高人一等,哪个百姓连行动稍有拖沓,便被抽得皮开肉绽。对百姓而言,他们比蔑尔勃人还要凶狠得多。
邱老六哆哆嗦嗦走着。他脸若死灰,忽然跪倒在地,大声哭道:“大人饶命,饶命啊。”
“想找死么?”宋权眉头一拧,生牛皮鞭子噼啪抽了下去。邱老六抱头不敢躲避,嘴里却求饶道:“大人饶命,倘若大人想要进军宋境,小人熟悉大小道路,定能绕开绕开鹰岩寨。”百夫长猛丹也看过来,宋权和王仲不敢怠慢,忙将邱老六的话通传过去,然后按照蔑尔勃大人吩咐,厉声问道:“你这老头,若不是谎言欺哄的话,便将雁门关左近,宋军营寨虚实,大小道路情形,都向大人禀报清楚。倘若有一句不是实话,立刻便杀了。”
邱老六忙伏地秉道:“不瞒大人,小人年轻时常年往南面贩些私货,这雁门关一带,宋国共有大小营寨十三处,都凭险要而建,易守难攻。而各处山谷有宽窄道路四十四条,宽的可通行车马,窄的只能通行人。”他一边说,宋权便一边把这些话通传给猛丹听,猛丹眼中精芒大盛,盯着邱老六,叽叽咕咕一阵,宋权大声道:“那你为大军带路,避开宋军,绕到鹰岩寨后面去。”他见猛丹看重邱老六,说话也没那么疾言厉色了。
邱老六忙道:“小人愿为大军效劳。不过这四十四条大小道路,俱都是守边的宋军知晓的。”他话音刚落,宋权脸色便沉了下来,骂道:“你这老头活得不耐烦了,竟敢消遣大爷。”他还未把话通传给蛮子大人,邱老六又道:“除了这四十四条路外,还有三条小道通往前面,因不常有人走,南面边军也不知晓。”他所说这三条小路,乃是有时候宋辽边境风声极紧,守边宋军不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时,走私商队才会绕道的山间小路。
猛丹闻言大喜,立时禀报了千夫长霍脱。霍脱一边派人禀报万夫长铁木哥,一边亲自带着五十骑,由邱老六做向导,查探通往南朝的隐蔽小路。邱老六虽然有十多年没走过,记性却是极好。这条道路虽然崎岖,但砍开杂草树枝后,却能容一人牵着一马缓缓通过。五十骑花了两天时间,在隆岭和雁门山中兜兜转转,终于转出了莽莽群山,望着山下的一望无际平坦旷野,霍脱不禁长长呼了口气,叹道:“这里不比草原广阔,若非这老头带路,光在这山里转圈,就算饿不死人,马也要累死了。”他自己率三十骑守在出山的地方。严令部属不许出去割草打猎,也不得生火,只吃随身携带的乳酪肉干,以免惊动了宋人。另外派了百夫长猛丹带了二十个人随邱老六回山北,接应更多的蔑尔勃骑兵南下。
鹰岩寨北面聚集的蔑尔勃骑兵已经有数千之众。闻讯赶来的万夫长铁木哥不但没有放松,反而连日驱赶百姓攻打鹰岩寨。守寨宋军箭矢消耗得十分厉害,天天盼着的补给辎重赶快到达。这一天,鹰岩寨南面突然出现了两千余蔑尔勃骑兵,顿时让守寨的厢军陷入极大地恐慌之中。
“杨都头,咱们被辽人抄了后路了!”
杨元龙看着营寨南面耀武扬威的辽军骑兵,咽了一口口水,低声道:“各自数一数,还剩多少箭矢?”他顿了一顿,沉声道,“要节省着用,只要牢牢守着营寨,折大相公必定会发兵来援救咱们的。”他恶狠狠地看着这群绕过了鹰岩寨的胡人骑兵,一拳头捶在坚硬的条石上。杨元龙所说的折大相公,乃是折家的家主,官居河东路经略副使的折可求。折杨两家在河东根深蒂固,世代通好。杨彦卿领兵夺取云州后,留守后方要隘的兵马,便悉数由驻守石岭关的折可求统辖。
辽军对鹰岩寨的攻打更加猛烈了,原先还只是驱使百姓攻打营寨,现在已经有不少蔑尔勃骑兵下马,裹在百姓当中,对守寨的宋军放冷箭。宋军的箭矢越来越少,伤亡越来越大,当南面的辽军骑兵也裹挟了大批河东百姓充作签军攻打营寨时,援军还没到来,把守鹰岩寨的厢军彻底绝望了。厢军弓箭手都是本地人,好些亲族家人都在被辽军裹挟的河东百姓里面,不少人一边流泪,一边放箭。亲人相残,寨子内哭儿喊娘声一片,情形比原来要凄凉百倍。宋军的箭矢和礌石也越来越少,终于到了快要耗尽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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